被淹沒的十分之一 ——美國優生計畫，1900—1940年

1927年5月2日，美國最高法院允許維吉尼亞州政府強行為一名17歲的少女實施絕育手術。這位17歲的少女名叫嘉莉•巴克（Carrie Buck），自幼生長于維吉尼亞的夏洛特維爾（Charlottesville）。她既沒有犯罪，也沒有任何疾病需要做這樣的手術。儘管學校記錄顯示她是一個“非常好”的學生，但當地治安司法機關卻宣佈，她是“弱智”。弗吉尼亞州那時已經決定，不再容許任何更多的“社會垃圾”出現。作為一個同樣“智力低下”、又因賣淫剛獲罪的婦人的女兒，嘉莉的污染基因遺傳必需被切斷。在法院的判決書中，法官小奧利弗•溫德爾•霍姆斯（Oliver Wendell Holmes, Jr.）表示，與其等到嘉莉的“癡呆”孩子們長大餓死、或因犯罪而被處決，不如現在就切斷嘉莉的輸卵管。強迫實施絕育手術在這個國家已然成為法律 。¹

霍姆斯的決定使一群美國精英感到興奮，他們正致力於研究一個所謂“優生學”的新興領域。優生學這個詞來自希臘語表達“生得好”的表達法，意指要努力創造一個人類超級種族的研究。對於20世紀初的人們來說，這種想法已經不再是科學幻想；它能為一個眾所周知的問題提供吸引人的解決方案。1890年至1920年之間，大約一千八百萬移民抵達美國海岸——“德國路德會信徒，愛爾蘭天主教徒，俄羅斯的猶太人，斯拉夫東正教信徒——一群又一群疲憊、貧窮、擁擠不堪的人。” ² 看著可怕的日益增長的移民數字，美國社會經濟精英們感到，他們的主導地位受到了威脅。於是相應的解決方案就是，把低劣家庭的孩子出生控制到最少，同時最大可能地增加上等人孩子的出生。這就是“生得好”，優生學。

美國優生學計畫由查理斯•達文波特（Charles Davenport）擔當領軍人物。他受過哈佛大學教育，是來自新英格蘭公理會牧師的後裔。作為一名頑固的種族主義者，達文波特深信，每個有色人種都存在著基因缺陷，而且這種缺陷會不可避免地遺傳給後代。為了對付這個問題，他全力投入了“自然選擇”的事業，企圖加快“適者生存”。

為要實現他的優生夢想，達文波特組建了一個由備受尊敬的人士和機構所組成的聯盟。在得到卡內基研究所、洛克菲勒基金會、以及鐵路大王哈裏曼（E. H. Harriman）的遺孀所提供的大筆贊助資金以後，達文波特在紐約長島的冷泉港（Cold Spring Harbor）建立了一系列複雜的優生學管理機構。其中一個機構是優生學檔案局。它的成立是為了登記所有美國人的遺傳背景，從理想的人群中分離出有缺陷的族群，進而辨別出美國人口中最不聰明、最不勤奮、最沒價值的10%。然後，這些“被淹沒的十分之一”就會被各種優生學的方法處理掉，以阻止他們繁衍後代。³

達文波特和他的優生學同事們確定出10類“不適應社會的”人：“弱智”、乞丐、酗酒者、罪犯（無論多小的罪）、癲癇症患者、瘋子、體質贏弱的、易患某些疾病的、畸形兒，和有感官缺陷的（聾、啞、盲）。最後，優生學的干涉跨出個人範圍，延伸到整個家族。一個優生學領袖說：“我們要一直要追溯到起源，直到我們找到，究竟是哪個家庭在繁殖退化。解決的辦法就是斬草除根……那些人和產生那些人的家族……都必須被切斷，根本不再讓他們繁衍後代。”⁴

達文波特和他的同事們取得了很大成功。截至做出巴克案裁決的1927年，已經有23個州頒佈了強制性絕育的法律。新澤西州長伍德羅•威爾遜（後來成為總統）在1911年就簽署了此項法律。然而，在巴克案之前，只有6000例得到州政府許可的絕育手術有實行記錄。在巴克案之後，這個數字漲至大約60,000。⁵

雖然美國優生學者從沒有激烈到要實際殺滅這些社會“渣滓”，但他們的理念與殺滅這種可怕想法是一致的。幾年之後，當納粹死亡營殺滅數以百萬計的人時，他們就是引用美國的“研究成果”作為科學和道德依據。俗話說：“當一個人彎腰幫助弱者時，就沒有人能站得比他更高了。”優生學運動的歷史教訓是，當一個國家輕蔑、憎恨地看待弱者時，就沒有哪個國家能站得比它更低了。

注：